【老上海印象】柴、米、油、盐

From 文维理 自己的风景 2017-08-08

小时候物资匮乏,条件比较差,不像现在到处是超市卖场,商品琳琅满目,到了超市一趟可以解决所有的油盐酱醋米和生活必需品,支付方式也方便,现金、银行卡、购物卡,微信、支付宝…

我们小时候商品品目简单、分类明细。买菜要去菜场,买米要去米行(店),买烟、火柴要去烟纸店,买酒去槽坊,买酱油要去酱坊、酱油店,买油要去粮油商店、买布到布店,做衣服到裁缝店……

上海人拿圆头的粳米叫做“大米”,“大米”口感糯软、润滑,吃了还想吃;把尖尖的籼米叫做“洋籼米”,“洋籼米”涨性足,容易吃饱,但口感糙硬,难以下咽。

那个年代每个人每个月的口粮是限定的,大人在单位工作,一个月口粮有27斤半和29斤半二种,如果在单位搭伙吃,那么口粮要转出15斤,剩下12斤半或者14斤半。家里小孩多,口粮就非常紧张,如果光吃“大米”,明显口粮撑不过一个月,光吃“洋籼米”又非常难吃。精明的上海人又创造了一个方法,“大米”和“洋籼米”戗一戗(调和一下),即解决了口感,又避免了口粮定额不够的尴尬。

小朋友不了解大人的心思,非常讨厌吃“洋籼米”,玩得时候还编了儿歌:介许多“大米”轧了一粒“洋籼米”,叫我奈能咽得下去。后来演变变成女生讨厌男生,把女生比喻成“大米”,男生比喻成“洋籼米”。可见“洋籼米”不受欢迎之程度。

那时的“洋籼米”100斤价钿14块3,“大米”100斤价钿16块4,最好的“大米”100斤价钿17块1,价格一成不变,非常稳定。粮店要是挂出有17.1元的价钿时,大人马上关照我们小朋友先去排队,还要告诉相邻相亲快去排队买好米,不会因为告诉别人,自己买不到而秘而不宣,当时的邻里关系可谓相当融洽。

当然17.1元最好的“大米”,也绝对不会有现在的“新米”这么好的口感,因为当时“深挖洞、广积粮、不称霸”。新米要储备,陈米再会轮到我们老百姓。

我们划定区域米店是淮海中路的第57粮店,现在的上海图书馆对面,外婆叫我先去排队,她急急忙忙回家拿四样东西:钱、粮票、购粮证、洋米袋。

买米不仅要钱,还要粮票和购粮证,米店按购买米的数量收取粮票和钱、还要在购粮证上记录本次购买的数量。洋米袋是盛米的袋子,白色布袋,一袋30斤,可以装米和面粉;也有用麻袋的,但麻袋比较大,有缝隙,只能装米,有50斤一袋,也有100斤一袋。

【购粮证和粮票】

小时候最喜欢去米店,米店的卸米非常有意思。排到之后,只见外婆把购粮证,粮票、钱给米店营业员,营业员审核购粮证核定数量,在购粮证上记录后,收取粮票、钱,然后在一个票夹子上写好,交给下一个营业员量米,营业员用上大下小的木头“斗”,从存米的不同方木桶里舀出你要买的粳米或籼米,然后称重。

柜台外面有二个木头的出米口,一个是“大米”出口、一个是“洋籼米”出口,上面用洋铁皮包裹,连着上面一个大漏斗,我在外面迅速找对出米口,用力拎紧洋米袋,兜住出米口(千万不能套错),只听见他喊道:“好了伐?”我当时是既期待又担心,小心脏扑通、扑通乱跳,准备承受住下米的冲击力,鼓足勇气颤抖地说“好了…”营业员迅速把栏板一抽,听到“刷”的一声,漏斗里的米顺着斜坡滑到洋米袋里了。如果米袋不抓紧,或者出米口套错,卸米卸到地上或是稍有“滑漏”的话,那就准备回家“切生活”(挨揍)吧!米放完,用米店红色木柱子上预留挂着的小麻绳,扎紧洋米袋袋口,上肩,扛回家。

还有一个大家要奔走相告的,就是酱油店臭乳腐(上海话)开甏,臭乳腐在北方也叫臭腐乳,每次开甏基本都是夏天,臭乳腐甏一打开,那个“臭”是真臭,一点不夸张,整条马路臭气熏天,大家闻到臭味或者得到消息,会急急忙忙回家准备容器,有锅子,有玻璃瓶、有大茶缸,用网线袋把瓶瓶罐罐一兜,赶到酱油店排队买臭乳腐。一般臭乳腐都是一分钱一块或者三分钱二块,每位“好臭客”都会买个几十块、一百块的,过过“臭”瘾,还不断要求店员多加点汤(臭卤),回家臭卤可以拌豆腐吃,这种闻闻臭吃吃香的臭乳腐,绝对是“泡饭”知己、“下饭”美味。

有人误以为腐乳就是西方人的Cheese(奶酪、芝士),虽然都是经过发酵而成,但腐乳是植物蛋白发酵,而Cheese是动物蛋白发酵,口感相似,其实有着本质的不同。当然都有很高的营养价值,是肯定的。

筷子夹一小块臭乳腐,用品红酒的方法,小小地抿一口,在嘴中盘一盘,让“臭”充分冲击味蕾,然后会迅速在口中化开,再和一口上海特色的泡饭,臭、糯、鲜,夹杂着细腻、滑爽,闭着眼睛慢慢享受吧。特别是夏天出汗多,多吃几块臭乳腐,伴随汗腺的分泌,绝对臭汗一身,我也是“臭味相投”的“好臭”一流。

我外公吴麟孙,德国医学博士,少将军医,任蒋介石侍从医官23年。深得蒋老先生和蒋夫人蒋宋美龄的关心和照顾,蒋老先生为了感谢我外公侍从室医务工作,给我外公提写了“衛生醫國”(卫生医国)四字条幅。

因为“醫國”和“酱園”繁写体远看形似,有一次“二少爷”纬国先生看到了挂在中堂的这个条幅,便打趣地说:老先生叫“郎中先生”开“衛生酱園”(卫生酱园)啦。虽然一句玩笑话,可以看出当时的槽坊、酱坊、酱油店的地位是相当高的,跻身开门七件事。

外公是浙江嘉兴人,每天喝黄酒,就是“坐牛棚”(隔离审查)的时候,也有好工友偷偷地拿黄酒、红肠带进“牛棚”给外公吃喝。足见外公的待人。

外公每天给我3角钱,我拿着酒瓶,到复兴西路、乌鲁木齐南路24号大楼旁边的那家南货店或者五原路菜场的槽坊,买半斤黄酒,黄酒6角一斤。

那时候黄酒都在大甏里,“女儿红”、“状元红”、“花雕”、“善酿”、“加饭”…酒坛一字排开,每一甏贴着字条,标明酒的品种和价钿。甏上面,盖着棉垫子盖子,卖酒时,用竹吊,把黄酒一吊一吊吊出来,再用漏斗倒在客人自备的酒瓶里,刚开甏的黄酒清、口感好!大热天,开甏久的酒容易浑浊,会变酸。

和买酒铜钿严格分开,作为奖励,我会得到外公给的五分钱,可以自己支配买各种盐津枣、甘草梅饼、奶油桃板、甜杏肉、五香杏肉等等…给外公买酒是我最幸福的事!也正是外公的按用途严格分开的二笔钱,一直烙印在心里,公私分明也一直贯彻我生活的始终。

【计划时代的各式日用品购物票据】

时代在变迁和飞速发展,米店、酱油店,槽坊、烟纸店……都退出了历史舞台,取而代之的是超市、大卖场。计划经济时期的粮票、购粮证、煤球卡、布票、油票、肉票、鱼票、蛋票、肥皂票、香烟票乃至火柴票,都已成绝响、影踪难寻。“大米”到处都是,“洋籼米”也改名叫“香米”了,买米不是一次50斤、100斤的买,而是一次5斤、10斤的买……

人到中年,所历往事譬如过眼云烟,但儿时的记忆、儿时的趣事则永远难以忘怀!

2017.7.28   上海